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消毒水的气味刺得我鼻腔发痛。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我躺在病床上,右手打着点滴,左手被一个陌生男人紧紧握着。
他趴在床边睡着了,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的手掌很温暖,指节分明,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我试着动了动,他立刻惊醒,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轮廓分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他的眼睛很亮,像是盛满了星星。看到我醒来,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差点以为......"
我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谁?"
他的表情僵住了。
"我是阿泽啊,"他握紧了我的手,"你的男朋友。"
我努力回想,却只觉得头痛欲裂。记忆像是被打碎的镜子,支离破碎。我记得自己叫林小夏,记得自己是个插画师,记得自己住在城西的公寓,却怎么也想不起面前这个男人。
"对不起,"我抽回手,"我......我不记得了。"
医生说我因为车祸导致脑震荡,出现了选择性失忆。阿泽每天都来医院陪我,给我带我最爱的抹茶蛋糕,给我讲我们之间的故事。
"我们是在画展上认识的,"他一边削苹果一边说,"你当时在临摹莫奈的睡莲,我站在你身后看了很久。你画得真好,我忍不住夸了你一句,你吓了一跳,画笔都掉在地上了。"
我接过他递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很甜。
"后来呢?"
"后来我就经常去看你画画,"他笑了,"你总说我打扰你,可每次我去了,你都会放下画笔,陪我聊天。"
听起来很美好,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出院那天,阿泽来接我。他帮我收拾东西,动作很熟练,好像真的照顾过我很久。我看着他修长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后颈有一道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这道疤......"我下意识伸手去摸。
他猛地转身,抓住我的手腕。那一瞬间,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柔。
"以前不小心划伤的,"他松开我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他的公寓很大,装修风格很简约。主卧的床头柜上摆着我们的合照,照片里我靠在他肩上,笑得很甜。可我看着那张照片,却觉得陌生。
"你先休息,"他把我带到次卧,"我去做饭。"
我躺在床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我们是恋人,为什么要分房睡?
深夜,我听到主卧传来响动。悄悄推开门,看到阿泽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相框。月光下,我看到相框里是一个女孩的照片,但不是我。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我听到他低声说:"对不起......"
我屏住呼吸,慢慢退回房间。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冷汗。那个女孩是谁?为什么阿泽要对她说对不起?
第二天,阿泽去上班了。我打开他的书房,想找到更多线索。书桌抽屉上了锁,我试了几个密码都不对。最后输入我的生日,居然打开了。
抽屉里有一叠照片,全是那个女孩。她穿着白裙子,站在樱花树下,笑得明媚。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是两年前。
还有一本日记。我翻开第一页,手就开始发抖。
"今天终于找到她了。她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这样也好,我可以重新开始......"
我继续往下翻,每一页都让我心惊肉跳。
"她今天问起那道疤,我差点露馅。那是她挣扎时抓伤的......"
"她好像开始怀疑了。不行,我不能让她想起来......"
"如果她知道真相,一定会恨死我......"
我的头突然剧痛起来,一些零碎的画面闪过:黑暗的巷子,刺眼的车灯,男人的惨叫......
我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记忆的碎片开始拼凑,我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我看到阿泽和一个女孩在巷子里争吵。女孩哭着说怀孕了,阿泽却要她打掉。我躲在暗处,听到他说:"我根本不爱你,我只是玩玩而已。"
女孩崩溃地尖叫,阿泽捂住她的嘴。我冲出去阻止,却被他推倒在地。他掐住我的脖子,我拼命挣扎,指甲抓破了他的后颈......
然后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是目击者。那个女孩,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
而她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蜷缩在书房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像涨潮的海水不断涌来,却又在即将触到真相时突然退去。照片上的女孩在对我笑,她的眉眼竟和我有七分相似。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让我浑身一颤。慌乱中我把日记塞回抽屉,却在最底层摸到个硬物——是把车钥匙,钥匙扣上挂着褪色的晴天娃娃,娃娃右眼处有道裂痕。
"小夏?"阿泽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踉跄着爬起来,膝盖撞到桌角发出闷响。脚步声快速逼近,我抓起钥匙塞进口袋,在书房门被推开的前一秒扑到书架上。
"你在找什么?"阿泽站在门口,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他今天换了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让我想起解剖刀。
"想找本书看,"我随手抽了本《时间简史》,"住院时你说要给我讲霍金悖论。"
他笑起来,眼角却没有纹路:"怎么突然对物理感兴趣了?"说着要接过我手中的书,我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个动作让空气骤然凝固。
"你脸色很差。"他突然伸手摸我额头,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得生疼。我这才注意到戒指内圈似乎刻着字,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深夜,我躲在浴室反锁上门。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水声掩盖了翻找声。从阿泽外套口袋找到的戒指还带着体温,内圈刻着"Forever",而我的戒指——他说是情侣对戒——内圈却刻着"Sorry"。
镜中倒影突然晃动,我惊觉这不是医院醒来后第一次看到这枚戒指。记忆深处有双手将戒指戴在我无名指上,手指修长但布满老茧,绝不是阿泽的手。
手机在此时震动。锁屏显示23:17,日期是4月12日。这个日期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把钥匙正在转动生锈的锁芯。
解锁后我愣住了。相册里全是阿泽的睡颜,最新照片拍摄于三天前的凌晨。照片边缘露出半截手腕,戴着梵克雅宝情人桥手表——和阿泽现在戴的一模一样。可那天我明明还在住院。
微信聊天记录更诡异。置顶对话框里,"阿泽"每天发来大段情话,而我回复的全是粉色爱心表情包。这不像我,我从来不用表情包。
忽然瞥见备忘录里有条加密条目。输入试了三次,当输入"0412"时,文档打开了。
「不要相信他。每天检查戒指方向,刻字朝内是安全,朝外就逃。」
文档创建时间是三个月前。我浑身发冷,三个月前我还不认识阿泽,或者说,我以为自己不认识他。
突然,镜面蒙上雾气。我在玻璃上写下"0412",手指却自动补全了一个地址:锦华路17号。这个动作如此熟练,仿佛做过千百次。
水声不知何时停了。镜中突然出现阿泽的倒影,他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白衬衫领口沾着暗红痕迹。
"睡不着吗?"他的手臂环过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头。镜中我们的姿势宛如热恋情侣,可他正在用拇指摩挲我颈动脉。
我盯着他领口的污渍:"你身上有血。"
"刚才处理了点工作。"他笑着解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处的抓痕,"流浪猫挠的,你要帮我消毒吗?"
我认得那道抓痕的形状。三天前的梦里,我抓着一个男人的锁骨,指缝间全是粘稠的血。那个男人有双布满老茧的手,腕上戴着情人桥手表。
第二天趁阿泽开会,我去了锦华路17号。这是家私人侦探社,藏在中药铺二楼。推开门的瞬间,中药味混着某种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是我惯用的蓝风铃。
"林小姐?"柜台后的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镜,"上次的委托还没结束呢。"
我喉咙发紧:"什么委托?"
老太太从铁柜里取出档案袋。泛黄的纸页上贴着我的照片,却是及腰长发。委托内容写着:调查男友程昱行踪,怀疑其与多起失踪案有关。委托人签名:苏晚。
血液在耳膜里轰鸣。程昱这个名字像把钥匙,终于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我想起那个雨夜,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把U盘塞给我,腕上的情人桥手表滴着血。他说:"小晚,证据都在这里,去老地方......"
突然,档案室的门被撞开。阿泽站在逆光里,白衬衫沾着中药柜上的浮尘。他手里握着把裁纸刀,刀尖还在滴血。
"亲爱的,"他笑着用刀尖挑起我颈间的项链,"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吗?"
裁纸刀的寒光在颈间游走,我闻到阿泽身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这味道让我想起医院,想起那些被篡改的记忆。
"你早就想起来了,对吗?"阿泽的声音温柔得可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看到戒指的时候?还是发现照片的时候?"
我死死盯着他腕上的情人桥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表盘上的情侣雕像正在走向彼此,可我知道,这块表不该在这里。
"程昱在哪?"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阿泽的笑容僵住了。裁纸刀在我颈间划出一道血线,温热的液体顺着锁骨流下。疼痛让我清醒,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想起那个雨夜,程昱浑身是血地冲进画室。他把U盘塞给我,说:"小晚,证据都在这里,去老地方......"然后他转身冲向追来的黑影,情人桥手表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你果然想起来了。"阿泽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某种病态的兴奋,"但你记错了,亲爱的。那天晚上,是你亲手把程昱推下天台的。"
我猛地推开他,后背撞上中药柜。玻璃瓶哗啦啦碎了一地,浓烈的药味呛得我咳嗽。阿泽步步逼近,白衬衫上沾着斑驳血迹。
"你总是这样,"他轻声说,"每次想起真相就会崩溃。所以我不得不一次次帮你清除记忆,让你重新爱上我。"
我摸到口袋里的车钥匙,晴天娃娃的裂痕硌着掌心。记忆突然闪回:程昱把钥匙塞给我时,右眼在流血。他说:"车停在老地方,后备箱里有......"
"你以为程昱是好人?"阿泽突然大笑,"他才是真正的恶魔!那些失踪的女孩,都是他的杰作!"
我摇头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档案柜。文件散落一地,我瞥见一张照片:程昱站在警局门口,胸前别着警徽。照片背面写着:卧底警员程昱,编号0412。
"他在调查你,"我颤抖着说,"你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阿泽的表情扭曲了。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的疤痕:"这道疤,是你为了保护他留下的。那天晚上,你明明可以杀了我......"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我想起自己举起裁纸刀,刀尖刺入阿泽锁骨。程昱在身后喊:"小晚,别杀他!我们需要他活着指证幕后主使!"
"你爱的是我!"阿泽歇斯底里地吼,"你只是被他洗脑了!"
我摸到身后的门把手,猛地拉开。刺眼的阳光中,我看到程昱站在楼梯口,浑身是血却站得笔直。他举起枪,情人桥手表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小晚,躲开!"
枪声响起的同时,我扑向一旁。阿泽的白衬衫绽开血花,他踉跄着后退,裁纸刀掉在地上。我扑过去捡起刀,却被他抓住手腕。
"你永远......逃不掉......"他咳着血,眼神却温柔得可怕,"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我举起裁纸刀,对准他的心脏。这一刻,我清楚地看到戒指内圈的刻字:"Forever"和"Sorry"重叠在一起,像两个纠缠的灵魂。
"对不起,"我轻声说,"这次,我要结束这一切。"
刀尖刺入血肉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退去。我仿佛看到程昱在对我笑,他说:"小晚,你终于想起来了......"
刀尖传来心脏跳动的震颤,阿泽的血溅在我的睫毛上,世界变成猩红色。程昱的手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情人桥手表的齿轮咬合声贴着我的耳膜响起:"不能让他死得这么容易。"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裁纸刀哐当落地。阿泽躺在地上笑,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你看到了吗......他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程昱的枪口转向我,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细碎的光斑。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陌生,和那天雨夜把U盘塞给我时的坚毅截然不同。
"把U盘交出来。"他扯开染血的衬衫,露出腰间狰狞的伤口——那是我在记忆碎片里抓伤的痕迹。
记忆又开始混乱。中药铺的蓝风铃香气突然变得浓烈,我踉跄着扶住柜台,摸到抽屉里的注射器。针管里残留的透明液体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和戒指刻字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是你每天要注射的营养剂。"阿泽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不然你会忘记......所有重要的事......"
程昱突然扣动扳机,子弹打碎了我耳边的玻璃罐。当归片雪片般纷飞,我抓起注射器扎进他的手腕。他吃痛松手,枪械滑到阿泽手边。
两个男人同时去抢枪,我趁机冲出中药铺。街道在眼前扭曲成漩涡,霓虹灯牌上的"锦华路17号"突然变成"安宁疗养院"。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刻字正从"Sorry"变成"Forever"。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三天前设定的闹钟。备忘录提醒:"今晚23点服用蓝色药片。"我从随身包里摸出药盒,七种颜色的药片整齐排列,每种对应星期一到周日。
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我的口鼻,乙醚的味道刺入鼻腔。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程昱蹲下来捡起我的药盒,冷笑说:"这次剂量该加倍了。"
再次醒来是在纯白的房间。手腕被束缚带固定在床边,点滴架上挂着淡蓝色液体。穿着白大褂的程昱正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胸前铭牌写着:主治医师 程昱。
"早上好,苏晚。"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这次人格融合很成功,林小夏的意识已经彻底休眠了。"
我剧烈挣扎,束缚带勒进皮肉:"你到底是谁?"
他掀开窗帘,阳光照亮墙上的电子日历:2035年4月12日。我惊恐地发现,这个日期在三年前的日记本上出现过——那是我以为的"现在"。
"这里是记忆诊疗中心,你是我们最成功的实验体。"程昱调出全息投影,画面里是穿着病号服的我正在接受电击治疗,"三年前你目击凶案导致精神分裂,我们不得不用记忆覆盖疗法为你创造新人格。"
投影切换到我躲在画室发抖的画面,程昱的声音变得温柔:"林小夏是你给自己造的壳,阿泽是你分裂出的保护型人格。而真正的你......"他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我举起裁纸刀刺向自己的瞬间,"一直在试图杀死所有人格。"
我头痛欲裂,记忆开始错乱重叠。忽然瞥见程昱白大褂袖口下的情人桥手表,表盘上的情侣雕像停在11:55——永远无法相遇的时刻。
"该吃药了。"程昱把蓝色药片塞进我嘴里,指尖划过我颈间的疤痕,"这次我们会尝试更彻底的记忆清洗,让你忘记程昱、阿泽,还有......"
我咬破藏在舌下的胶囊,苦杏仁味在口腔炸开。这是我在中药铺昏迷前藏在臼齿里的氰化物,记忆突然清晰如刀——三个月前我偷听到的对话:
"实验体开始怀疑虚拟世界的真实性,建议启动清除程序。"
"再给她注射一次M-077,这次加入疼痛刺激巩固记忆......"
束缚带突然崩裂,我扯掉输液管扎进程昱的脖子。他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我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你们不该让我记住,真正的苏晚是药剂师。"
走廊警报声响彻云霄,我赤脚跑过镜面走廊。无数个"我"在镜中闪现:举着画板的林小夏、系着围裙的阿泽、白大褂的程昱......最后停在一面血红的镜子前,倒影里的我穿着囚服,编号0412。
我站在镜子迷宫的中央,无数个"我"在镜中回望。穿白大褂的程昱、系着围裙的阿泽、囚服上染血的苏晚,还有举着画板的林小夏。她们同时举起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霓虹灯下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
"选一个吧。"她们异口同声地说。
耳麦里传来机械音:「记忆重置倒计时60秒,请确认主人格载体。」我摸向耳后,指尖触到冰冷的生物芯片接口——这才是真正的"老地方"。
三年前那个雨夜,程昱塞给我的不是U盘,而是这枚沾着脑脊液的芯片。他说:"等你在镜子里看见四个自己时,就把它插进后颈。"
此刻我捏着芯片,突然看清所有镜子都在缓慢旋转。那些我以为的"倒影",其实是不同时间线上的自己。穿白大褂的程昱正在给林小夏注射药剂,系着围裙的阿泽在煎蛋,囚服苏晚用血在墙上画满眼睛。
"你们都是我。"我对着镜子说,"但又不完全是我。"
耳麦里的倒计时跳到30秒,整个空间开始震动。中药铺的蓝风铃从天花板坠落,碎成一地晶莹的冰碴。我捡起碎片,每一片都映着记忆残影:
程昱把情人桥手表戴在我腕上,表盘内侧刻着"LW❤0412";阿泽在深夜擦拭手术刀,刀柄缠着和我发圈同款的丝带;林小夏的调色盘里混着暗红色颜料,画布上是失踪女孩们的肖像。
"时间锚点确认:2032年4月12日23点17分。"机械音突然变得急促,「请立即选择载体!」
我将芯片狠狠刺入后颈。剧痛中,所有镜子轰然炸裂。时空碎片如暴雨倾泻,我看到四个"我"在时空中穿梭:
林小夏在画展上遇见程昱,却不知道他白大褂下藏着电击项圈;阿泽在厨房哼着歌切三文鱼,案板下压着带血的病号服;苏晚在监狱用牙刷磨尖,墙上刻满"0412";而真正的我——穿着银色防护服的实验员——正在监控屏前记录数据。
"记忆实验第1024次循环,实验体仍无法突破认知茧房。"我在实验日志上打字,防护面罩蒙着白雾。突然,监控屏里的林小夏转头看向摄像头,用口红在镜头上画了个笑脸。
冷汗浸透后背。我冲向实验室的镜子,看到防护服背后印着"LW-0412"。耳边响起程昱的声音,这次是从现实传来的:"苏博士,该吃药了。"
药盒里七色药片变成微型胶囊,每个胶囊里都蜷缩着一个"我"。吞下蓝色胶囊的瞬间,我坠入林小夏的记忆:
樱花纷飞的画室里,我正给最后一位失踪女孩画像。女孩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瞳孔是镜面的,映出我身后的程昱。他手里的不是警徽,而是和我同款的生物芯片。
"你才是第一个实验体。"女孩的嘴唇没有动,声音从芯片接口传出,"我们都是你分裂出的子程序。"
时空再次扭曲。我抓住程昱的手腕,情人桥手表的齿轮咬住我的指尖。表盘掀开,露出微型注射器,里面是淡金色液体——这才是真正的M-077记忆修正剂。
"你每修正一次记忆,就会创造一个新人格。"程昱的脸开始像素化,"我们都在等你醒来......"
注射器刺入颈动脉的瞬间,所有时间线收束成奇点。我站在纯白房间,面前是1024个监控屏,每个屏幕都播放着不同版本的"故事"。穿着防护服的我正在给另一个"我"注射药剂,无限套娃般的画面延伸到宇宙尽头。
耳麦里传来最新指令:「实验终止,执行格式化程序。」
我取下生物芯片,插进主控台。所有屏幕同时闪烁,记忆数据如银河倾泻。在数据流的中心,我看到最初的记忆碎片:
五岁那年,我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见穿白大褂的父亲给母亲注射蓝色药剂。母亲手腕上的情人桥手表停在12:00,她最后说的是:"小晚,记住,不要相信镜子里的人......"
格式化进度跳到100%时,我按下了终止键。所有屏幕熄灭前的最后一帧,是童年衣柜里那个瞳孔映着星空的女孩,她在对我做口型:
"欢迎回家。"
实验室开始坍塌,我摘下防护面罩。空气中有海风的味道,晨光从防爆窗外渗进来。远处海岸线上,真正的朝阳正在升起。
腕表震动,收到一条来自三年前的短信:
「我知道真相了,我们见面谈。——发送至0412」
我按下删除键,迎着海风走向出口。玻璃门映出我的身影,这次,镜中人终于和我同步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