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午时刚过,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宜夏推开马车的槅门对外边驾车的周泰道:“泰叔,待会路过有客栈就休息吧。”
“小姐,天时尚早,咱们再行一段吧。”泰叔答道。
宜夏看了一眼,饶是泰叔穿戴着蓑衣,也被路上的泥泞沾湿了鞋袜,“咱们不急着赶路,这样的天气即便再走两个时辰也行不了多远的路,气候湿寒容易加重你的痼疾,还是找客栈休息吧。”
泰叔心底一暖,答道:“就听小姐的。”
说来也巧,不过一刻钟便看到了路旁客栈挂着的酒旗。此行有两辆马车,一辆放箱笼衣物并宜夏和茯苓乘坐,泰叔赶车,另一辆装着宜夏整理出来的书籍医案并些杂物,雇了一位车夫赶车。一行四人入了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休息,房间还算干净整齐,泰叔带着车夫先去卸了马车,要了干草喂马,这边宜夏也让店家准备了一个灯盏,今日的寒湿气重,待会她要给泰叔行一轮针。宜夏拿出一卷布包,展开里头是大大小小的各种刀具和银针,茯苓也在一旁调制着膏药。
店家拿来了灯盏,扫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针具,笑道:“看不出来二位姑娘竟还是大夫。”
宜夏微微一笑,“不过略懂一些岐黄之术罢了,劳烦你待会准备几样饭菜。”
店家笑道:“几位客官放心,咱家的店虽然在这片荒芜的地方,吃食都是好的。”
宜夏点头:“多谢你。”
不多时,泰叔便上来了,宜夏已将银针置于灯盏上一一烧过,为泰叔行火针祛除深入骨髓的旧疾。
半个时辰后,随行的车夫上来告知店家已将饭菜备妥,宜夏这边的治疗也结束了,茯苓为泰叔敷上了温热的药膏,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向泰叔的关节,被病痛折磨了多年总算是得到了缓解,泰叔免不了又频频道谢。
此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是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店家的声音在外面传来,有些焦急:“姑娘,楼下有一位小哥突发急症,姑娘行个方便给诊看诊看吧!”
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宜夏当即跟随店家下了楼,茯苓也拿了药箱跟着去了,泰叔来不及劝阻,也立刻跟了过去。
楼下一位虬须壮汉领着四五个汉子抬着担架,担架上蜷缩着一位面容痛苦的青年,脸色青白,已然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汗水了。
虬须壮汉看到店家快步领下来两位小姑娘,眼睛都睁圆了,瞪着店家道:“你开什么玩笑?!这小丫头是大夫?”
宜夏还没出声,茯苓呛声道:“年纪小怎么了?我家姑娘医术好着呢!你们不治拉倒!”
店家也劝道:“壮士,这方圆十里别说医馆了,就连个村镇都没有,外边雨这么大,你不让这位姑娘看看兴许那小哥都撑不到你们寻到医馆。”
眼见担架上的青年越发痛苦,虬须壮汉也抱着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对宜夏抱了抱拳,“劳烦姑娘给我兄弟看看。”
倒不是个不通情理的蠢汉子,宜夏上前搭上了青年的腕脉,脉数而浮,又伸手触摸他的腹部,僵硬如板,按压下去,青年痛哼一声,脸上出了更多的虚汗。
“茯苓,拿针来。”宜夏一边吩咐茯苓,一边对虬须壮汉道:“将他的裤腿卷至膝盖之上,解开手上的护臂。”
虬须壮汉不敢怠慢,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照办,宜夏神态冷静,拿过银针迅速针刺阑尾、足三里、三阴交、合谷、内关等穴位,轻轻捻动针尾调整下针的深度和角度。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担架上的青年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蜷缩起了的身子也慢慢舒展。
“好一些了吗?”宜夏再次搭上他的腕脉,比方才有力了许多。
“多谢姑娘……”青年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道着谢。
虬须大汉见状也舒了一口气,乐呵呵地大着嗓门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有些本事!”
宜夏面色仍旧肃然,“别高兴得太早,他这是肠痈,我现在只能暂时用针压制住疼痛,他腹内有痈脓,若不及时排出必定会再次发作。”
“那怎么办?”虬须大汉急道。
“我可以开一张方子,你们得让人尽快去抓药。”
“没问题!”虬须大汉拍了拍胸脯,吩咐抬担架的那几个汉子,“把方子抄几份,你们骑快马分几路马上去抓药!”
“是!”
几个大汉刚领命离开不久,客栈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马嘶,紧接着进来一位身着玄青色云纹锦衣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剑眉星目,俊朗无匹,虽浑身被雨淋透,依然难掩风华。
少年一进来便冲着虬须大汉道:“老雷,我把清虚道长请来了,少州怎么样了?”
店堂里的人这才看见少年的身后还揪着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老道,相比之下老道的道袍凌乱溅满泥浆,发冠歪斜,手中一把白须拂尘被雨浇成了个扫帚模样,这是“请”吗?明显是被强抓来的。
看着滑稽狼狈的老道,宜夏生生忍住了笑意。
“主子,您别急,少州的病情稳住了。”老雷指着一旁的宜夏,咧开嘴笑道:“是这位小丫头神医救治了少州。”
“哦?”少年的目光转向宜夏,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宜夏,“看来我迟了一步。”
“嘿呀!”老道奋力一甩袖,挣脱了少年的手,万般无奈地抱怨道:“贫道算了一卦,都说少州此番逢凶化吉必遇贵人,你就是不信,非要拖着贫道一路冒雨赶来,你看,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老道抱怨完一转头看见了宜夏,目光一亮,仿佛看见了稀奇的宝物一般,瞪着眼睛上前两步道:“这位姑娘面相生得真好,将来必是大富大贵啊,可有生辰八字?老道替你算上一卦。”
明显就是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泰叔连忙上前拦住他,冷着脸道:“我家小姐赶路乏了,又替你们救治了半日,这会该休息了。”
这伙人来路不明,宜夏也不想多生事端,朝他们点了点头便带着茯苓上楼了,泰叔扫了他们一眼便吩咐店家将饭菜送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