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确不同,白彧的人生相对来说更加平缓,没有沈确人生的起起伏伏。他的母亲方女士,是一位美术老师,从事中学美术育工作,而他的父亲白先生呢,是一位大学教授,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学方面的研究。
因为爸妈是老师的缘故,所以对白彧的教育也会更加追求“开放”的教育模式,即将他看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对他的人生不多加干预,充分尊重他的选择和决定,在需要时给予适当的帮助。
在这样的教育下,白彧像一棵自由生长的树,根系却深扎土壤——从小受母亲的影响,对绘画展现出极大的兴趣和天赋,所以早在小学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走艺术生的道路,父母也十分支持他的想法并鼓励他坚持美术学习。
这种被全然接纳的成长经历,让他骨子里生长出对自我价值的笃定,就像热带植物知晓如何朝着阳光舒展枝叶。
当同龄人在"标准化人生轨道"上焦虑狂奔时,他早已在试错中建立起独特的决策系统。
但硬币永远有它的另一面,过于自主的选择人生,也让他提早了解选择的重量,当同龄人享受"被安排"的安全感时,他需要独自面对选择背后的深渊。
或许“太过辽阔的自由本身即是牢笼”。
他也常常会因为做出错误的决定,得到相反的结果而感到无比焦虑和自责。这时候,父亲总会及时出现在身边,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他,
“没有人的选择会一直正确,不完美本身也是一种完美。”
所以,可以说白彧的人生一直都是顺风顺水 ,从小就展现出的绘画天赋也让他的艺术生生涯比别人多了一些捷径,但是幸运女神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
在白彧18岁那年,他经历了可以说是人生的第一个“重大打击”。高考的失利,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心仪的学校擦肩而过。
那天后,白彧一直把自己关在画室,一遍遍临摹着梵高的《向日葵》,彩色的调色盘和灰白的画稿散落在他旁边。
连续的绘画让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夕阳的残辉映红了充血的双眼,不管如何都调不出的颜色给了他最后一击。
白彧内心的烦躁与不甘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一把推翻了面前的画板,打翻的颜料盒在地上绘出一片杂乱的图案。
眼泪在一瞬间喷涌而出,这么多天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缺口,白彧就这样抱膝埋头在双臂之间,歇斯底里的哭声在那一刻击碎了18岁少年的骄傲。
听到楼上的动静,方女士急红了眼,双手交叠附在胸前,多次想上去看看,犹豫几下还是停下了脚步。白先生快步从厨房出来,伸手将爱人搂入怀中,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你别担心,我去看看。”
方女士看到白先生的一瞬间,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搂着他的脖子,埋首在他颈间。泪滴顺着脸庞滴落到白色衬衫上。白先生边轻拍着方女士的后背安慰着,边在她耳边哄着。
方女士微微点头,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红肿着眼睛,声音还带着隐隐的哭腔,拉着白先生的手说道:
“了了现在心理负担太重了,我怕他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身体和精神会受不了的。”
“好,我知道了,你也别担心了,相信儿子,他会想明白的。”
白先生抬手轻柔的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和柔和微笑。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他拍拍方女士的手,示意她先去休息,方女士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噔噔噔”
“了了,阳台的昙花开了,你想去看看吗?”
白先生抬手敲了下门,声音轻柔的说道。大概等了几分钟,画室门朝里打开了,白彧眼尾泛红,裸露的脚踝上溅到了打翻的颜料。
“我可以进去吗?”
白先生默不作声的打量了下白彧的全身,确认他没有受伤后,才抬头微笑着询问他是否可以进去。
白彧手指蜷缩又张开,牙齿轻咬着嘴唇,似乎在纠结着,空气沉默了几秒。白先生也不着急催他,只是默默站在他身边,微笑看着他。
最后,他还是侧了侧身,让白先生进来了,一句轻轻的谢谢飘进了白彧的耳朵,他的眼泪又忍不住要掉下来。
白先生刚踏进门口,就看到一地狼藉,但他只是径直走向书架,从《历代名画记》中抽出一张泛黄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2000年那栏"未被录取"的印章依然猩红如血。
白彧紧紧盯着那张泛黄的录取通知书,瞳孔微微放大,心中涌起一股震惊。白先生表情淡淡的,看起来不以为然,只是将那张纸递给白彧。
白彧接过那张纸,一个字一个字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直到确定这确实是父亲的录取通知书,才用不解的目光看向他。
“当年,我觉得高考作文的考查形式太过死板,所以执意在作文写作部分写一篇建议信,希望他们改变这种死板的考查方式。”
这种大胆的方式让阅卷老师打出历史最低分,却入了来地方院校调研的语言学教授的眼。
他认为这种充满批判性思想和大胆的做法是当代许多学者都缺少的。
并且这篇文章条理清晰,言辞犀利,毫不留情指出目前高考语文考查方式问题并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法。
“高教授非常看中你爸爸,特地向学校申请破格录取了他。”
方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手上还端着一碗银耳雪梨汤。她快步走到了桌子边,放下了手中的汤。
又蹲下来捡起了刚刚被白彧扔到地上的《向日葵》临摹。因为刚刚落到地上,所以画上沾到了散落的黄色颜料,整幅画看起来似乎更糟了。
但方女士没有在意,只是扶起了画架,将那幅图放了上去,右手拿起画笔,思考了几秒,开始画了起来。
她弯下腰细细勾勒着,修长灵活的手指在画纸和调色盘之间来回穿梭,眼神认真,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不一会儿,方女士放下了画笔,将画举到白彧面前。只见刚刚沾到颜料的地方已经被她抚平,原本毁掉整幅画的颜料,变成了照进房间的阳光。
这幅画虽然偏离了原本的《向日葵》原作,但却一改原画风的暗沉的色调,一束暖黄色的光恰好洒落在花瓣上,整个画面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白彧瞪大眼睛看着经过修改而焕然一新的画作,母亲缓缓走了过来,左手搭着他的肩膀,嘴角扬起柔和的笑容。
“儿子,断臂维纳斯为什么受人追捧,残缺的部分反而成为魅力的来源,就像这幅画一样。”
“是啊,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次的事情焉知不是柳暗花明呢?”
白先生笑着走到方女士身边,搂上她的肩膀。
白彧看着父母为自己做的这些,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终于露出了这些天中第一个笑容。
三人相视一笑,一起来到了餐厅去品尝方女士的银耳雪梨汤。
“你们看!”
方女士的声音将父子二人的视线吸引过来,三人的目光落到阳台那株昙花上。
只见那昙花正在夜色中剧烈颤抖。青白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花芯却渗出鲜血般的红丝——这是方女士用胭脂虫粉与露水调制的特殊肥料培育的品种。
当最后一枚花瓣完全绽放时,白彧发现昙花背光面布满细小的孔洞。月光穿过那些残缺,在墙面投射出几道弧线,恰似目前刚刚在那幅残图上勾勒的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