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双手合十有些欣喜：“您怎么来了，走，去正厅喝茶，去岁雪水泡的松针，很是解渴。”
妙空还没开口，那野和尚就不服气地说道：“师父！这女施主是妖孽啊！您抓我回寺可以，但这女施主一定要杀！”
舒阮心想：都要杀我了，还叫我女施主，怪礼貌的嘞。
妙空念了句佛号问道：“善无，你说女施主是妖孽，可何为妖孽？”
野和尚善无答道：“怪异不祥，即为妖孽，妖孽必会害人。”
妙空：“如果是个做好事修行的妖孽，那该死吗？”
“妖孽自然该死！非我族者其心必异！必当诛之！”
“善无，一切皆为因缘所生，妖孽和人，都是世间万物的一部分。”
善无还是不服气：“师父！妖孽就是妖孽，这女施主的存在有违天道！她就该死！放开我，让我亲手了结她！”
舒阮默默蹲下，摩挲着地上的砖头。
谢珩内力了得，自然知道舒阮在背后偷偷摸摸做什么，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丫头怎么这么爱打打杀杀的呢，以后要教她以理服人啊。
妙空笑笑：“善无，为师给你取这个法号就是希望你能放下心中的执念，执念越深，越看不清自己。”
善无：“我曾发誓不除尽天下妖魔鬼怪就不回……”
舒阮拿着砖头就走了过去，妙空想到舒阮手劲贼大，怕徒弟受伤，忙眼疾手拦住舒阮，敲了善无脑袋一下：“女施主，不劳烦您，老衲来教训这个孽徒就好！”
舒阮：“人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
“我没想动手，”她把砖头放在善无面前，指着砖头说道：“你看，这是个人，不过是长方形的。”
善无看向砖头，又瞪向舒阮：“你想对我用幻术？休想！”
“你就是想得太复杂了，所以走火入魔。”舒阮摊摊手，开始忽悠，“你师父讲的话太深奥了，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啊。”
“人是什么？就是一个定义，那么，你凭啥定义它？你定义的，就一定对吗？”
“你定义它为砖头，我定义它为人，没问题吧？这只是个称呼而已。”
“所以现在我说它是人，你是妖孽，换个称呼，没意见吧？”
“它这个人本来在路上默默躺着，只要它没拍到你脑袋瓜上，它就是个好人。”
“反倒是你这个妖孽，硬闯到它家，给它掀了，还想砸碎它。”
“那么，现在我把给你俩的定义清除。然后回到你说的那句：妖孽必会害人。”
“问题来了，你和它，谁害对方了？”
“是你。你才是害它的妖孽。”
“所以，它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没害你。”
善无被说得云里雾里的，他想用“妖孽的本质就不是人”这类的措辞来反驳，但细想想，这妖孽的本质也是人定义的，和这个女施主说的称呼又有什么区别呢。
善无脑袋胀痛，默默低着头想找出舒阮的漏洞来，可他越想找，就越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自己错了！
师父和舒阮才是对的。
他发誓不杀尽天下妖孽就不回寺，可是，谁又定义了妖孽呢？自己滥杀无辜，又何尝不是个妖孽！
真可笑啊！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到处害人的妖孽！
“我……才是妖孽……我有罪……我滥杀无辜……罪孽深重……师父，我手上沾满了血……”善无跪在地上，眼里都是泪水，静静看着那块砖，闷头不再说话。
舒阮笑笑：“大和尚你想明白了？”
善无面如死灰地低着头，垂头丧气，连眼神都失了焦，仿佛灵魂已死。
舒阮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孺子可教啊。”
紧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砖头就砸向了善无锃亮的脑袋！
那“咚”！的一声宛若一记惊雷！
舒阮哈哈大笑：“啊哈哈哈哈哈哈！扯平了！”
她动作之快，连身旁的妙空都没拦住，只得心疼地看着徒儿额头上正逐渐变得巨大的包。
善无脑袋一懵，摸了摸鼓包没说话，就这么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舒阮。
谢珩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舒阮叉着腰，站在善无跟前，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挑衅道：“来打我呀！”
善无仰头看着舒阮可恶的样子，也不知愣愣地看了多久，直到日头都下了山。
……
他忽然就笑了。
“谢谢女施主。”
天船一听不得了了！野和尚被打还谢谢王妃！他被打傻了！完了完了！伤害佛家弟子是要被发配边疆做苦役的！
谢珩和妙空见状，紧跟着就去了正厅叙话，两人关着门，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中途只叫了天廪进去。
天船好奇地问道：“哥，妙空方丈打算怎么处置王妃啊？王爷兜得住不？”
天廪摇头：“不清楚，他们聊得挺开心的，主子还叫我准备斋饭，让大和尚们吃完再走。”
“不用请何神医给野和尚看看吗？”
“主子没吩咐，我们听命就是。”
天船担忧地思考着自己要请几天假够送王妃去边疆，要不请两年吧？以至于晚上大和尚们用斋的时候，他直愣愣地盯着善无，眼神都不知道收敛一下。
天廪用手肘戳了戳天船：“天船，莫盯着客人。”
天船回了回神：“哦哦。”
善无吃完离席，站着岗的天船偷偷摸摸跟了过去。天船盘算着要不问问他一加一等于几，试一试他傻到什么程度？正悄悄跟着呢，善无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阿弥陀佛，小施主跟我许久了，有何事？”
天船有些尴尬，他轻功极好，可没想到善无也不赖，居然能发现他。
“啊，我、我就是想问问，一加一……”天船想了想有的傻子也知道等于二的，最终他决定直接问善无，“你刚才被王妃打成那样，为啥还谢她啊？”
善无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她本意不是打我。”